謝來的懷疑不是沒有根據的。

他腦子不笨,要不然讀書也不會這麽聰明。早就懷疑某位老師可能是他一個世界的了。

現在果然應驗了。

加上獲知的當朝雲太傅的消息，謝來心裏就更覺得有門道了。唯一疑惑的就是兩人的關系好像和傳說中的不大一樣啊。

傳說中，這兩位可是老死不相往來的,可是在學堂裏，這兩人挺親熱啊，都開始共用一個辦公室了。

謝來摸了摸下巴,只覺得老年人的世界有些覆雜。

幹脆拍拍自己的腦袋,“算了，反正等我入朝了，就能看到那位雲太傅了，是與不是,到時候就知道了。”

就是不知道我的馬老師又在哪裏。

謝來第一次發現，老師多了也是一種甜蜜的負擔。特別是學堂還不允許他們說出自己的身份,要找老師，還得他們自己出來。

……

這會兒雲太傅得到了消息了，知道徐宗元已經威風的在街上溜了一圈了。

往常會試閱卷也不是沒這個安排,但是徐宗元很不喜歡這種大庭廣眾之下被人圍觀的行為。所以每次只是走個過場,就把簾子放下來了。

但是這次,據說全程端坐，生怕別人看不到他的樣子。

雲太傅得到消息的時候，就忍不住冷笑。

他一下子就看出來徐宗元打算了。

學堂裏不讓他們透露自己的身份。考慮到現實裏見面，容易引起別人的關註，怕弄巧成拙，之前他們都說好了的,等來兒過了殿試之後,再找一個好時機見面。以免中途出了什麽差錯。

他這位師弟當時可是義正言辭的答應了。

沒想到竟然就在這裏等著了。

雲太傅摸著胡子,忍不住咬牙切齒。

難怪之前答應的那麽好,原來就是想趁著這個機會在來兒面前露面。

這機會多好的，又威風，又不顯得刻意。

雲太傅現在就能想象得到謝來現在該是如何與有榮焉的心態了。這樣一來，還不把那姓徐的捧上天？

雲太傅氣的拍桌子，但是也沒用。

他總不能也學徐宗元這樣。

倒是往日裏也會辦一下宴席，請這些新科進士們賞花作詩。

但是這樣一來又落了下乘。哪有當老師的請學生吃席的。

“且等著！”

雲太傅不服輸的想著，等以後謝來成了他的孫女婿，其他一切都是浮雲。

“多虧我有一個好孫女。”

會試開始閱卷期間，整個虞都都很緊張。

各家子弟們也不敢再浪了。

安分守己的等著結果。連謝來也跟著低調起來，不再參加大型聚會，只和自己新認識的幾個寒門子弟一起走動。

來福每日都出去打聽消息，但是這事兒著急不了，的等著。

這會兒，最繁忙的是閱卷官們，為了早日得出會試結果，早日走出貢院，每日裏挑燈看試。

連徐宗元都在貢院裏面關著沒出來。

一連好些天，終於有了結果。

那些排名低的自然到不了徐宗元的面前。倒是那些排名高的，需要徐宗元過目。

徐宗元一眼就瞅出了自己的學生的文章。

倒不是因為字跡認出來的，字跡是由專門的人統一抄寫，所有人都是一樣的。

徐宗元是認出了自己徒弟的文風。

他一手啟蒙教導出來的學生，熟悉的如同自己的文章一樣。

謝來這文章寫的很好。

閱卷官們在閱卷之前，就知道了這道考題的正確答案了。知道皇帝的意圖。當時出題的時候，大家都覺得皇帝這題目出的太不明確，刁鉆。

這次閱卷也看的出來，很多人都答錯了，與正確答案背道而馳。

所以謝來這篇文章就顯得很特別。但是也因為謝來寫的太切題了，也讓閱卷官們不敢擅自決定。

閱卷官把謝來的試卷給他看，是因為覺得謝來寫的好。但是有點兒劍走偏鋒的感覺。

這滿篇文章雖然沒說世家如何，但是這些閱卷的人都是多年的老資歷，如何讀不出其中的意思呢？

他們覺得這個人寫的好，但是又擔心給了好的名次，日後得罪世家。給的名次差了，日後皇帝又要對他們不滿意。

所以得讓徐宗元定奪。

如果因為別的原因，徐宗元肯定是要避嫌的。但是大家都說謝來文章好，只是暗示他會得罪人，徐宗元反而就還不避嫌了。

得罪人？

他連皇帝都不怕，怕得罪誰？

得罪世家？

呵呵，他那個師兄不就是世家的？整日裏一肚子的算計。之前還想在來兒面前爭呢，要是讓他知道來兒這文章就是針對世家的，不知道他如何想呢。

不過徐宗元考慮之後，反而還不下定論了，而是提出讓皇帝定奪。

徐宗元雖然固執，但是不迂腐。要不然也教不處滿朝文武半數大臣。

他很清楚，這文章是寫到皇帝心坎裏去了。既然如此，倒不如給皇帝去定奪。

往年遇到過這種情況，不好下定論的，也確實是給皇帝定奪的。

只是這兩年皇帝脾氣不大好，其他人不敢開這個口。既然徐大儒開口了，其他人自然連連附和。

不止謝來的這篇文章，還有前面十名的文章，都給皇帝定奪。

畢竟能考這成績的，不是世家子弟，就是清流子弟，哪邊都不好得罪。

這種時候，就得皇帝出面才合適。

事情很快就稟報上去，皇帝身邊的大太監，以及徐宗元一起，將抄寫好的試卷一起帶到了宮裏。

皇帝是真不想見徐宗元這塊臭石頭。

所以也沒給好臉色，反而還奚落幾句，“還有徐老也無法評定的文章？”

徐宗元板著臉，也沒給他好臉色，“這畢竟是科考。”

言外之意就是，這是你弄出來的考試，當然是你說了算。

正因為徐宗元這個態度，皇帝心裏舒坦了。

他如今看誰都不順眼，朝中的這些老人，他大部分是不信任的。但是徐宗元對他這態度，又讓他覺得這人至少沒什麽心機。是一塊朽木罷了。

皇帝板著臉拿起了文章，先是挑眉，然後仔細看了起來。

徐宗元也沒說話，就靜靜的等在一邊，心裏倒是有些緊張。

也不知道過了多久，皇帝點點頭，拿起禦筆寫了個批覆，然後就讓身邊的大太監遞給了徐宗元。

徐宗元也沒打開看，接過之後就退出去了。

等人走了，皇帝又仔細看了起來。然後臉上露出了笑容。

大太監笑道，“陛下好久沒這樣高興了。”

皇帝道，“我想起了一個人。”

大太監疑惑，但是沒敢問。

皇帝也沒說，但是想起了當年的司馬丞相。

真是代代有人才啊的。

從文章就可以看出來，這人不是世家，也不是清流。倒是有點像寒門。

但是從暗衛稟報來看，寒門一派似乎也沒有接觸什麽人才。他需要新的勢力，新的人來打破目前的局勢。一個不會倒向世家、清流以及寒門，只依附於皇權的人。

……

所有人都在翹首以盼。

謝來倒是吃好喝好，甚至覺得自己長胖了一點。還抽空給家裏寫了幾封信，又說了虞都這邊的繁榮情況。

他建議桃花可以在虞都來開店，這邊實在太繁榮了，桃花開的那種胭脂水粉店絕對是有生意的。

他其實還想接母親和姨娘們來這邊。

這次他不管能不能考中頭名，肯定是不會名落孫山的，所以他就不能回老家了。以後是要在這邊生活的。

所以謝來就準備讓家裏人也來這邊定居，母親和姨娘們都沒出過遠門，他以前也答應過她們，要讓她們安享晚年，總不能真的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杏花了。雖然杏花自己挺樂意……

謝來寫完信之後，就交給了來福，來福自然會安排夥計跑一趟。

就這樣又等了一些日子，謝來還沒收到老家的回信，會試結果就出來了。

來福一早就安排了人在前排搶位置看榜。

謝來也被拉著出門了。考中這麽多次之後，看榜的經歷度了，他也不再喜歡湊這個熱鬧了。

考中了自然有人來報喜，何必在人群裏和人擠來擠去。但是來福樂此不疲，他總是覺得親自看榜，在眾人羨慕的眼光下看出自己兄弟的名字，那才是最榮耀的。

來福有經驗，在小廝的等待下，擠在了靠著前面的位置。

很快，貢院的人就出來張榜了。

這種榜單是從後面往前面貼的。名次靠後的反而先出來。

來福這會兒也不敢太驕傲了。雖然總想自己兄弟考的好點，但是等真的張榜的時候，他覺得只要能榜上有名就好。

從最後一個名字開始看，有人很快就爆發出了很大的驚喜，“中了，我中了！”

這人才剛喊話，就被一群人綁走了。

謝來和來福：“……”

這就是榜下捉婿啊。

來福看看自己兄弟。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，總覺得已經有人盯著自己兄弟了。

也對，他兄弟這個長相，不管中不中，綁回去了都不虧啊。

來福趕緊安排人去把謝來送到馬車裏面，讓人看著，生怕被搶走了。

謝來也有點害怕，趕緊跟著走了。

這要是被榜下捉婿了，豈不是害了人家姑娘？

貢院不遠處，一輛馬車也低調的在街口停了一會兒。有人伸頭出來看了一眼，就讓馬夫敲打著馬車走了。

裏面坐著的是一位美婦人。

旁邊伺候的老嬤嬤問道，“公主，要不要再仔細看看？”

“不著急。”公主搖搖頭。等殿試出來再說吧。

老嬤嬤擔心，“要是真等殿試，又怕好的被人挑走了。”

老嬤嬤姓姜，自小就陪著公主長大，後來公主嫁人，一同陪著去了公主府。再後來駙馬沒了，公主又被迫和親，在外面吃了好大的苦頭。回來之後，封了個襄陽的封號。但是因為她和親的遭遇，雖然貴為公主，卻在皇室中沒有什麽體面。

姜嬤嬤是真心心疼這位命苦的公主。

如今翁主已經到了年齡，公主擔心女兒也被選中和親，便早早的開始選駙馬。

世家不敢選，怕以後被連累。只想給女兒選個門第一般的，日後苦命的女兒不受氣，安安心心度過一生。若是受寵的公主，只一句話，就能請皇帝下旨賜婚，哪怕是狀元郎榜眼探花，看中哪個都能指婚。可她家公主，只能自己來選。

襄陽公主道， “今年皇室沒有什麽適齡的女子了。”

也正是因為如此，她才著急。擔心又鬧出和親的事情來。

“到時候若是真看中了，我豁出去求父皇也行。”

主要是襄陽公主想著給自己女兒選個門第一般的已經委屈了，自然是要在這門第一般的裏面選一個最好的。殿試還沒出來，為時尚早。

公主府的馬車悄聲無息的走了。

貢院門口卻越來越熱鬧。

謝來坐在馬車裏看著外面，心情也開始受到影響了。想著自己會考什麽名次？

徐老師那麽牛，要是自己考的名次不行，感覺有點沒臉見人了。

哎……

這就是線上和線下的區別。

線上怎麽樣都不怕，線下來了，總覺得有點別扭。

謝來這份心情，遠遠比不上來福。

來福滿頭大汗。

榜單貼的越來越多了，中舉的人也越來越多，來福卻找不到自己兄弟的名字。

他是希望兄弟考的好，但是越到後面名次越少，這考中的幾率不是越少嗎？已經有些人知道自己的水平，沒在後面找到自己的名字之後，就開始嚎啕大哭了。一時間哭聲喊聲一片。

來福眼睛都看紅了。也沒看著自己兄弟的名字，一直到最後只剩下一個會元的名字沒貼。

來福嘴裏念念叨叨，“謝來謝來謝來，一定要是我兄弟啊……”

偏偏會元的名字是最後一個貼。

所有榜單上面沒名字的，都等著這最後一個名字。

特別是那些大戶。已經考中了的也沒離開。

開考之前，很多會元的熱門人選，如今雖然榜上有名，但是卻沒有達到自己理想的成績，發現自己的對手也沒達到，就好奇這最後一個人到底是哪個無名小輩。

終於，名字被貼上。

“謝來！”

看到這名字的那一刻，來福就和被定住了一樣，眼睛睜得老大。

其他人則炸開了花，“誰，誰是謝來啊？”

“怎麽之前沒聽過這個名字？”

“謝會元在哪裏？”

來福突然哈哈大笑起來，“哈哈哈哈，中了，中了！”

他拉著旁邊的小廝，“看看，中了，是會元，會元！”

“這位莫不是就是謝會元？”

一群人頓時把來福給包圍了。

在來福還沒搞清楚什麽情況的時候，就被人綁起來了。

來福頓時大喊，“哎，錯了，錯了。不是我！”

遠處的謝來：“……”

車夫也顧不上來福了，趕緊趕著車把謝來給拉走了。還和謝來解釋，“少爺放心，人家知道弄錯了，就會放大少爺回來的。您可不能被綁走了。”到時候他可賠不起喲。

謝來心有餘悸。

會元的名字很快就被傳開了。

雲太傅在家裏擺了一桌，和自己家裏人吃吃喝喝。

他兒子雲世揚心裏想著，這要是不知道的，還以為是雲家的誰中了。

這次雲家確實有人考中了，但是是旁支。而且名次並不算特別好。

要是往常，老爺子都是瞧不上的。

雲太傅道，“你懂什麽？以後再和你說，今日先喝了這杯。”

他孫子雲辭問道，“祖父，這會元可不是咱們世家的人，似乎是那寒門出身……”

雲太傅聽他那話的意思，就知道他肚子裏的打算了，頓時不高興的把酒杯一放，“寒門出身又如何？當初我悉心教導，也沒見你拿個會元回來。你心裏的那些想法都給老夫放下，否者別怪老夫上家法！”

聽到這話，雲辭只能將所有的心思都咽下去了。

他只是覺得，這樣的人要打壓一下。沒想到爺爺竟然這樣維護。

雲家還只是小範圍的熱鬧一下，司馬丞相這邊的幕僚們倒是高興之情溢於言表。

這次會元是寒門。

多少年了，往年自然也有被丞相大人提拔的寒門考中，但是名次肯定是不如青雲書院以及世家的。

如今卻出了一個會元。

唯一美中不足的是，這人之前竟然沒被人發現，以至於沒有受過丞相大人的恩惠。

日後不好掌控。

有人出主意要不要去拉攏敲打一番。

司馬丞相微笑，“本相自有主張，其他人不許輕舉妄動。”

聽到司馬丞相這語氣，其他人互相看了看。心裏疑惑頓生。

雖然考中會元，證明這人學識不俗，但是以後還未可知呢。莫說現在還沒殿試，哪怕是殿試中了一榜，日後授官也不會太高。哪裏還需要丞相大人親自出馬。

於是謝來這個會元，倒是比別的考中的人都要輕松。

高門的沒來，其他人來了，也不用他去招待。

如今就等著殿試了。

來福高高興興的想給家裏寫信報喜，謝來就讓他晚點兒，等殿試過了再報喜。

來福道，“早點讓家裏知道，不早點高興嗎？哎，來弟，我真是替你高興。”

想想當初他們兄弟幾個小時候，還為了誰不去譚家而爭呢，現在長大了，都有出息了。

來弟日後更是要當官了，以後謝家要出個官了。

光宗耀祖啊。

來福突然想到了自己那個老爹譚玉。

要是他知道來弟如今當官了，可會後悔當日所作所為？

不過他也只是想想罷了，這個人不配被他們提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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